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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邀访学者论坛】朱天曙:清代碑学的早期实践与反思 ——以顺德本《华山碑》与金农的书风形成为例

发布时间:2023-05-23

2023年5月23日下午,排列三走势图第十四期邀访学者内部报告会(第十一次)在北京大学静园二院111会议室举行。排列三走势图邀访学者、北京语言大学中国书法国际传播研究院朱天曙教授作主题报告,题目为:“清代碑学的早期实践与反思——以顺德本《华山碑》与金农的书风形成为例”。第十四期邀访学者陈壁生、郜同麟、郭小雨、胡成、鞠熙、廖钦彬、林岩、王辉、谢地坤、姚治华、余辉、翟韬、张震,芝加哥大学东亚艺术中心副主任蒋人和教授,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包华石教授,排列三走势图院长邓小南教授、常务副院长渠敬东教授、副院长杨弘博、院长助理韩笑等出席并参与讨论。


本次论坛,朱天曙老师从六个方面对金农师法《华山碑》并介古出新进行书法创作展开介绍:提出金农“不知变”还是“善变”的疑问;介绍《华山碑》及几种拓本,着重介绍金农所藏其中之一的“顺德本”;解析金农不同时期对“顺德本”的八种临本;分析以“隶书”为中心的金农书风;在清代碑学发展视阈下,金农“师碑破帖”所带来的启示以及对书法经典谱系与风格创造的思考。

关于金农“不知变”还是“善变”的问题,金农的隶书是他最有代表性的书体之一。朱老师首先提出了康有为对金农隶书的评价,康有为认为“冬心、板桥,参用隶笔,然失则怪,此欲变而不知变者。”但是我们能够看到,对于金农隶书也有很多肯定的评价,如清代江湜、日本学者青木正儿等。梳理历来对“扬州八怪”的不同说法,我们也能看到金农始终在其中,这也佐证了金农的艺术地位。朱老师认为,隶书一体,有汉代隶书、魏晋隶书、唐隶、清隶的四种基本的系统,金农的隶书是清代隶书系统中的重要代表


关于《华山碑》与几种拓本,朱老师首先简要介绍了《华山碑》的基本信息以及历代名家对于《华山碑》的考证与重视。朱彝尊认为《华山碑》是“汉碑第一品”,金农受朱彝尊的影响,也开始重视《华山碑》。朱老师提到,今天能见到的《华山碑》旧拓本主要有四种:长垣本、华阴本、四明本,以及金农收藏的顺德本,均以初代藏家所在地命名。金农所藏“顺德本”现藏于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,在金农之后,曾先后经马曰璐、伍福、张敦仁、李文田等收藏。首页篆书碑额“西岳华山庙碑”的“华”字右侧,有一方金农早期常用的“金氏冬心斋印”收藏印,证明“顺德本”即是金农的临本。


朱老师解析了存世金农《华山碑》的八种临本。金农曾说“华山片石是吾师”,以批驳世人临习王羲之的失真刻本,不如取法碑刻,体现了金农“师碑破帖”并且专取《华山碑》的学书思想。朱老师目前能收集到的金农有关《华山碑》的临本作品有八件,分别为日本藏《临华山庙碑轴》(34岁)、天津市艺术博物馆藏《临华山庙碑册》(约45岁)、广东省博物馆藏《临华山庙碑轴》(48岁)、故宫博物院藏《临华山庙碑册》(48岁)、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博物馆藏《临华山庙碑》(约48岁)、福建省博物馆藏《临华山庙碑轴》(约50岁)、黄小松旧藏《临华山庙碑屏》(约55岁)、上海博物馆藏《临华山庙碑轴》(72岁)。从金农不同阶段对于《华山碑》的临习作品风格来看,个人特征逐步形成并最终定型。除上述临《华山碑》作品传世外,金农还有双钩本传世,后广泛流传。


朱老师进一步分析了以“隶书”为中心的金农书风。金农的行草、抄经体楷书、楷隶和漆书,多得益于他的隶书书风。他的隶书表现出浓厚的金石气,自创的“渴笔八分”源头也在《华山碑》,楷隶和行草也是从隶书中溢出而形成的。他一生临习《华山碑》,奠定了他师碑破帖形成个人书风的基础。


随后,朱老师对金农的几种书体以及它们与隶书的关系进行了详细剖析。首先,从汉碑到“渴笔八分”,金农通过郑簠上溯汉碑,形成了所谓“漆书”。朱老师对金农“漆书”体进行辨析,指出金农本人并未提过“漆书”的说法,“漆书”实际上是金农隶书的变种,他自称为“渴笔八分”,具有大幅、渴笔、浓墨、挥扫的独特表现形式。金农发现书法中“飞白”“倒薤”笔法的艺术价值,并在创作中寄托了自己的怀古情怀和对“金石气”的艺术追求。在清初师碑的氛围里,金农有着写颜写隶的实践经验,从汉隶中溢出行草,但是不取隶书的波挑,而是取隶书的“横排法”,加上“倒薤”的长撇和“行化”的特征,让隶书生动起来,成为金农行书的特色。


但是金农对他的行书并不自信,存世行书作品多为手札题款,而没有大幅作品。金农的行书在五十岁之前就已成熟,并且风格一以贯之。今天也有不少人学他的行书,但如果不通汉隶,也写不出金农淳古的味道。朱老师提出,“如灯取影”的楷隶是金农书体中极具探索性的“前卫”作品。受到宋代刻书方法的影响,他不再用过去的横粗竖细的写法,而是把横竖写成一样均匀,波挑和撇笔也处理成美术字一样粗细的写法,在字形上也追求尽量完全相同。这个写法和我们通常说的写字要变化的思维相反,以不变而求变,既没有汉隶波挑的特征,也没有他在隶书行书中运用的“倒薤”笔法,这种似楷非楷,似隶非隶的字,成为金农晚年重要的创作手法,并多运用在画作题款中。朱老师认为,金农这种“楷隶”风格来源于《华山碑》的变形和北齐刻石,金农不仅曾说“华山片石是吾师”,也曾有“书看北齐字,画爱江南山”之语,金农宽博肥厚的楷隶和北齐墓志书风暗合,或正从这种书风中得到启发。金农晚年另一种“长瘦”的写经体楷书则是源于他对“长寿”的追求,粗细两种楷书对比强烈,共同构成金农晚年楷书的两种表现形式。


朱老师总结了清代碑学创作的四种模式,即以郑簠、金农、伊秉绶为代表的汉隶模式;以邓石如、吴让之、吴昌硕为代表的秦篆、大篆模式;以张裕钊、赵之谦、康有为为代表的魏碑模式;以何绍基、刘墉、翁同龢为代表的唐碑模式。清初以郑簠为代表的隶书家为摆脱魏晋隶书的固定模式,转而上溯汉碑,兴起了清代隶书的风潮。金农以《华山庙碑》为终生师法的汉碑,能脱去郑簠一脉的影响,在汉碑学习的热潮中具有典型的价值。朱老师认为,金农学习《华山庙碑》有师碑、取法非文人书家和创造新书法审美形象的特征,区别于前人。金农对于汉碑的这种取法方法对后代碑派实践者的启示也有三点:一是探索“二王”之外的可能性;二是在临习方法上专师一碑,一以贯之;三是使碑派用笔方法得到拓展,风格更加多样化。金农在充分开掘和表现碑刻中的雄浑、古拙和朴质的审美趣味指引下,以隶书为基础,在隶行一路的书写中,把“金石气”的表现和“书卷气”有机融合,成为了自觉追求“金石气”的先行者,对清中期之后尤其是晚清书家创作有着重要的启示,伊秉绶、吴昌硕、齐白石等人无不在创作中表现金石趣味,彰显碑派笔法独特的艺术魅力。


朱老师进一步提出了他对书法经典谱系与风格创造的思考。传统谱系是否被改写?书法的“当代性”又有哪些问题?书法风格是如何形成的?针对这些问题,朱老师都提出了自己的初步思考,并对于师碑还是师帖、取法何种碑帖、如何取法做了进一步总结。对于经典,我们要有自己的判断,所谓“丑书”,实际上是对非经典取法余脉的延续。最后,朱老师还展示了自己最新的个人书法作品,作为自己“隶行”创作实践的展示,引起了参会学者们的一致兴趣。

讨论阶段,学者们就清代碑学的发展是否与经学发展相关,除了《华山碑》金农还取法了哪些碑刻,对于非经典书法作品的判断依据是什么,中国与欧洲艺术话语的变化有何共通之处等问题展开了热烈讨论。包华石教授提出清初“奇古”的审美趣味与金农书风的关系,陈壁生教授认为康有为所论碑学与经学的密切关联值得重视,林岩教授则从金石学的角度看待碑学在清初兴起的时代风气,由康有为评论金农“欲变而不知变”引发了大家对清代文化、学术和艺术的热烈讨论。


本次讨论会主持人、故宫博物院余辉研究员作了精要的总结。他表示,朱天曙教授集艺术创作和艺术史研究为一体,从创作角度细致解读金农书风,有文献,又有实物,有理论,又有创作,层层递进,引发我们关于书法史、艺术经典和文化环境的思考。朱老师在报告会上带领大家从汉代到今天,千年“神游”,从《华山碑》到金农,从金农到当代创作,可以看到人们艺术审美观的变化,给研究者和创作者有很多启发。